道士一句“灾星降世”,我刚落草就被亲爹娘裹着破布丢到乱葬岗。人人都道我是个小可怜。
别人是爹不疼娘不爱,我而是爹不要娘也不要。一名书生将我捡回去了。“这丫头眉眼俊,
以后给我家小子当媳妇。”我本以为这是救命的浮木,可浮木终将有沉水的一日。
直到小书生长大,他也捡了个姑娘回来,取名为挽月。
那曾经将我护在怀里视若珍宝的少年郎,为了新捡的姑娘,淬着冰渣子骂我。
“你当初怎么就没在乱葬岗被狼咬死!”好啊。从今以后,他的好姑娘他自己疼。
我这没人要的灾星,便自己疼!1 月下孤影我的名字是云父取的,名为望月。他说,
看见我的那日正值十五。那个夜晚,月亮又大又圆,他一时起了赏月的心思。
踏着洒下的月光走在石板路上,一直走到尽头,误入了乱葬岗,
却听见了一声声微弱的啼哭声。若不是月亮,他便不会发现自己,于是,给我取名望月。
站在船外的甲板上,我望着月亮。想的却不再是我自己。挽月挽月,会挽雕弓如满月,
这是云昀最喜欢的一句诗。给她取这个名字,想必是喜欢极了这个新妹妹罢。脑海一片混沌,
又不由得想起出发前的情景。……“望月啊,为何好好的要去沧县啊?”沧县离这虽不远,
但地瘠民贫,并非什么好去处。我只是笑笑,不知该如何作答。“张婶子,
你这就有所不知了。”“云家那小子可是又捡回了一个漂亮的小娘子,比之望月,
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”“有了新妹妹暖床,还要旧妹妹作甚啊!”旁边卖鱼的老板,
说完发出一阵淫笑。我听得一阵恶寒,按照以往的德行,她必定冲上去踹他几脚,
再让云昀来收拾烂摊子。可他已经不要自己了啊,再也没人为她撑腰了。她如今,
又是孤身一人了。…我与云昀自小一起长大。吃住同行,青梅竹马。我学会的第一个字,
是抱。云父说云昀那时兴奋极了,非要争着抢着第一个抱自己。我也不哭不闹,乖乖的,
在他怀里尿了一身。云昀倒也不嫌弃,还在那傻乐。“妹妹这是喜欢我才尿我身上呢!
”后来,等我会走路了。他也要去学堂了。我便一直如同鼻涕虫一般,一直黏在他后面,
若是赶我,我便扯着他裤腿不放,一点理都不讲。云父是在学堂教书,
索性便将我一起带去授课。我听不懂,只能一直看着云昀傻乐。口水一流下来,
云昀就会立刻发现给我擦掉。大家都打趣我是他的童养媳。他也不羞,反而很大声地说道。
我和妹妹天下第一好,她这么可爱,我当然要娶她,一辈子和她在一起!就这样。
云昀一直陪着我,从牙牙学语到一朝及笄。若非云父突然逝世,需守孝三年,
我们早就成婚了。原以为,我和云昀会相守一生。可如今看来,
不过是年少不知事的一场幻梦罢了。2 心寒如冰当我回首过去,黯然神伤时。
张婶已经和和卖鱼的老板大战三百回合了。“你这个老不死的!说话别这么丧良心,
当心以后生孩子不长屁眼!”张婶子混迹菜市场多年,也不是白混的,战斗力极强,
卖鱼老板显然不是她的对手。看到张婶如此维护我。一股暖流涌入心扉,那些阴霾的情绪,
仿佛一扫而光,也有力气还嘴了。“张婶,你说啥呢,这李老头一大把年纪了,
都还没讨上老婆呢,哪里能生出来个没屁眼的孩子啊!”“按照他这张破嘴啊,我看,
他这辈子都要孤寡一人了!”骂完这一串话,我总算浑身都舒爽起来了。张婶子听乐了,
她不再搭理李老头,留他一个人风中凌乱,把我拉到一旁无人的角落。“你说说,
你这死丫头,要出发了才告诉我,我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些干粮。”她嘴里念叨着,
又从衣服掏出个荷包袋子递给我。“喏,这里有几两银子,也不多,你带着傍傍身,
穷家富路嘛。”我正想着如何推辞呢。她又开口。“当初云先生把你从乱葬岗捡回来,
那么小一个,皱皱巴巴的。如今一眨眼,都出落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。我看着你长大,
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“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婶子,就给我收下!”于是我没有再推辞,
毕竟手头确实紧张,之后再想法子报答张婶子就是了。张婶子又试探着问了我一句。
“你离开,可是因为云昀为那小娘子给你气受了?”我摇摇头,是也不是罢。我也说不上来,
更不知该如何去说。
次他俩紧紧相握的手?又或许是花神节那日的花灯?也可能是因为那块不值钱的玉佩?不对,
这些都不对。“因为一句话。”张婶傻眼了。“就为了一句话?”我淡笑道,“是,
就为了一句话。”“那句话仿佛一块浸满了冰水的棉帕,死死覆住我的心脏,
让我不得片刻喘息。”我仿佛又坠入了乱葬岗的噩梦,或是道士所言是对的,命中带煞之人,
只能孤苦一生。受不住,只好逃离。她张张口,想安慰我,却终究是没说什么。
她将我抱到她怀里,一如我刚被捡回来时那般。我闭着眼睛,享受着这久违的温暖与宁静。
3 情断花灯三个月前,云昀捡回了个年轻姑娘。那日我如往常一般出门迎他。
最先映入眼帘的,却是他身后那抹红色的衣裙。云昀生怕我吃了她似的,紧紧将她护在身后。
虽瞧不清正脸,但光看那窈窕身段,就能猜到这该是一位何等风华绝代的女子。
“这女子无父无母,身世可怜。我已将她认作义妹,往后你和她好好相处,莫要骄横。
”我那时虽对他的话有些不高兴,却也没太在意。和自己一般无父无母,终究也是可怜人。
云昀向来心善,不过是同情她而已。后来才知道,他从一开始,就在隐瞒自己。
无父无母是真的,身世可怜是真的。可错就错在,她是他从青楼赎回来的。
旁人都不知道她的来历。我原也不知道。是她主动告诉我的。“姐姐,
月儿不是想来拆散你和昀哥哥的。”“他是个好人,愿意花百两银子将月儿赎回,
更不嫌弃我的身份,将我带回认作妹妹。”“只是月儿有自知之明,不敢逾越,
姐姐你尽管拿我当奴婢使唤,我绝不会有怨言!”多么感人肺腑的一番话啊!
我却只想冷笑一番。呵,百两银子!哪怕是云家有些钱,一时半会却也拿不出这么多。
云昀就算拿出家里所有积蓄,也还要去借一些,他是疯了不成!况且,时下风气甚严,
人们视青楼女子为洪水猛兽,若是男子赎回一名青楼女子,那是要被街坊邻居耻笑一生的!
云昀他是丧心病狂了不成?云挽月还在一旁惺惺作态。“我知昀哥哥为我付出诸多,
这一辈子,我都愿意留在云家,当牛做马以报答恩情!”我看见她便厌烦心乱得很。
懒得搭理她,却又实在是气愤。“云家家风清白,你别把青楼的习气带到我家来,
整日矫揉造作,便是是最好的报答了。”我心里还装着其他事。不欲与她争辩,
只想与云昀辩个痛快。快步离开,却未见云挽月嘴角一抹转瞬即逝的笑。一路上,
我心绪杂乱。一股股苦闷的愁绪从心中流淌过。我与云昀青梅竹马,彼此无话不谈,
从无隐瞒。可这次,他竟然对自己撒下弥天大谎。百两银子,
恐怕云父留给他的那点子家当全部搭了进去。若是走漏风声,传出去了,名声也要毁了。
读书人若没了名声,又能如何立足?云昀对她太好了,好得过了头。
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,竟然一点后果都不顾了。简直愚蠢,毫无理智!之前想不通的事,
现也有答案了。每逢生辰,云昀都会为我买上一根金簪。今年,没有。原先还能安慰自己,
或是学业繁重,他忘了罢。其实是忙着去逛青楼赎人了。没钱给自己买金簪,
更没有那个心力。那自己,究竟算得了什么呢?这条走过无数次通往书房的路。今日走起来,
竟有了一丝怪异的陌生感。到了书房门口,我站住了。进去了,
什么呢?质问他为何耗尽积蓄赎回一个青楼姑娘?还是质问他生辰为何没送她金簪?呆愣时,
云昀恰巧推门而出。“月月,怎么了?是想我了么?”若是以往如此被他打趣,
我必定是羞答答地低头,然后撒娇喊他阿兄。可现在,她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了。阿兄,
你喊月月的时候,心中是否会想起你赎回来的那个娇弱的青楼女子呢?想到这,我恶心不已。
云昀见我久久不答,猜出我是心情不佳。如以往一般,他伸手过来想捏捏我的脸。下意识地,
我立马拍开他的手。这手怕是摸过抱过云挽月,我实在是心里膈应。云昀眼里闪过一丝受伤。
我清楚地看见了,相处甚久,他的每一丝情绪,都会被自己放在心里。可他没有,他不知道,
自己的心多么苦涩。情绪像一团湿透的棉花堵在脑海里,让我失去了理智。
“云挽月是青楼女子,是吗?”尽管是询问,我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。他一愣,不等他回答,
我继续开始问。“你为一个青楼女子花了百两银子,是吗?”“今年生辰,
你没有给我买金簪,是因为为她花光了所有银两,对吗?”“她比我更重要,
对吗?”问到最后一个问题,我隐隐有些哽咽。以往,云昀必能很快发现,
然后想尽法子逗我。可如今,心都飞到旁人身上了,
又怎能注意到自己这点细微的情绪呢?他没有发现我的难过。也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
“月月,挽月她身世可怜,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她沦落青楼啊!不过百两银子,
便能换得一个可怜女子重获自由,有何不可?”“她父母为了给她弟弟娶妻,将她卖了。
她如今与你一般,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。”“我知你一向心善,为何却容不下她呢!
”听完他的话,我的心沉了沉。云昀他好似变了,不似从前了。
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有些重了。云昀开始哄我。“月月,是我的错,
我为你补上一个特别的生辰可好?”“明日是花神节,我带你去看花灯可好,
你不是喜欢花灯吗?我明日必定为你赢来灯王!”我还是没出息地点了点头。阿兄,
要是你明日将我哄开心了。这次,我便原谅你了。我在心里对自己暗暗道。
4 谜底女儿香翌日,天微微亮起。我坐在梳妆台前,认真描摹着妆容。虽说生辰已过,
可云昀说要补给自己一个生辰。自挽月来后,我已许久未如此雀跃过了。是穿月白软缎裙,
还是穿那件水绿纱裙好呢?思考片刻,我还是换上了那件水绿纱裙。阿兄说过,
自己穿水绿色甚为娇嫩。换上精挑细选的衣裙,我开心极了。迫不及待地拎着裙摆跑向书房。
云昀向来在学业上刻苦有加,如今这个时辰,他只怕是还在钻研诗书。以往这个时候,
自己并不会去打扰他,怕耽误他的学业。若是闲着,便在房里随意看些书打发时辰罢了。
可今日特别,我不想等了。……还未进去书房,我便听见了云挽月的一声声娇笑。
站在书房前,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的心仿佛坠入冰窖。“横要平,就像你站着的样子,
娇俏又稳。”“啊~哥哥你真讨厌!是不是嫌我写的不如挽月姐姐好!”“哪有,
她初学时还比不得你呢。”听到最后一句,我再也忍不住,推门而入。云昀握着云挽月的手,
正耐心地指点她写字。“你们在做什么。”我冷不丁冒出声来,死死盯住他们二人。
“真是好一个郎情妾意,我是不是来得不巧,打扰你们了?”云挽月羞愤欲死,推开我,
从书房里跑出去了。云昀面色也不大好看了,脸上还有一抹不自然的慌张。“你瞎说什么呢,
简直有辱风化!”又欲盖弥彰地说道。“我不过只是教她些字而已,我俩什么都没发生。
既然将她带回来了,我自是要好好教导她,对她负责!”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“你曾经说过,此生只会教我一人识字。”他一时愣住,显然没想起来。我却还清楚地记得。
幼时,我每日跟着他上下学堂。尽管每日受诗书熏陶,可却对读书写字毫无兴趣。于是,
从我每日追在他屁股后面。变成了,他每日追在我后面,求着教我识字。“小月儿,
不识字的人可是文盲,你难道不想和阿兄一样厉害吗?”“那你不准教别人,
只能我和阿兄一样厉害!”“除了小月儿,我谁都不教,。”我视若珍宝的回忆,
他早已丢弃。自己与他相处的十多载岁月,如今看来,却不如这露水相逢的三个月了。
云昀努力搜寻着记忆,勉强回忆起来。“那都是儿时的玩笑话了,
你怎么如此较真?”随后双手一背,走到窗边看起天了。“我该解释的都解释了,
你要是不愿意相信,我也没办法。”“回去吧,以后不要随意来书房,打扰我做功课。
”这一刻,我对他失望极了。眼前这个男人,抛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,
究竟有何处值得自己喜欢的?我终于下定决心了,这样的男人,我云挽月要不起。从此以后,
他便是自己的兄长了。“阿兄,是我逾矩了。”“我再不会如此了。”说罢,
我便穿着那件水绿色纱裙。从云昀的视线里离开。云昀总感觉哪里不对,却不会知道,
有些东西,已经从他的生命中悄然溜走了。……今夜之约,仍旧未变。不过出了些小意外。
云昀将云挽月带上了。我看着,心中却再也没有了波动。云昀似乎还等着我质问似的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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