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“小姝,奶奶来电话了,你快接一下,爸在厨房走不开!”
厨房里传来继父乔念憨厚的声音,伴随着“刺啦”一声的热油响。
林姝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。
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老式客厅,墙上的挂历停留在2004年。
电话铃声尖锐地刺穿着她的耳膜。
就是这个电话。
她重生了。
回到了她十七岁这年,一切悲剧发生之前。
上一世,就是这个电话,继父的亲妈,她的“好奶奶”,张口就要五万块钱,给她的废物叔叔乔伟买房娶媳妇。
老实巴交的继父拿不出钱,被骂得狗血淋头。
他心急如焚,为了凑钱,第二天去工地打零工,结果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,下半辈子都瘫在了床上。
而那一家子吸血鬼,拿到赔偿款后,就再也没出现过。
最后,是她退了学,打几份工,才勉强撑起了这个破碎的家,伺候了继父十年,直到他郁郁而终。
她自己也积劳成疾,三十岁不到就死在了出租屋里。
老天有眼,让她回来了。
林姝深吸一口气,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。
这一次,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!
她抓起电话,听筒里立刻传来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。
“喂?乔念呢?死了吗?怎么才接电话!”
林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。
“奶奶,爸在忙。”
“哦,是小姝啊。”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,“那你去把他叫过来,我有急事!”
“什么急事,跟我说也一样。”林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电话那头顿了一下,似乎在掂量什么,随即拔高了音量。
“你能做什么主?让你爸来听!你叔叔谈了个对象,女方要五万彩礼,不然就不嫁了!这可是我们老乔家传宗接代的大事!你爸身为大哥,必须出这个钱!”
还是这套说辞。
一样的理直气壮,一样的无耻至极。
林姝几乎要笑出声来。
“奶奶,叔叔今年三十了吧?他自己没长手吗?不会挣钱?”
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!”老太太的声音瞬间炸了,“你叔叔那是没遇到好机会!他要是像你爸一样有份铁饭碗,还用得着家里操心?你爸这个当哥的,帮衬一下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?”
好一个天经地义。
林姝冷笑。
“我爸的铁饭碗,当年不是为了给叔叔凑赌债,差点就丢了吗?为了还钱,我爸预支了整整三年的工资,我们家连着吃了三年咸菜配饭,您忘了吗?”
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。
显然,她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林姝会突然翻旧账。
“那……那不是年少不懂事吗!都过去多久了还提!”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发虚。
“是不久。”林姝淡淡地说,“也就五年。五年前叔叔堵伯,我爸还债。三年前叔叔做生意赔本,我爸填坑。去年叔叔跟人打架,赔偿金还是我爸出的。您说得对,我爸是大哥,可他是大哥,不是冤大头,更不是你们的提款机。”
“你……”
老太太被堵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,气得直喘粗气。
林姝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,继续说道:“五万块,我们家没有。一分都没有。叔叔想结婚,就让他自己去挣。要是没那个本事,就别耽误人家姑娘。”
“反了!真是反了天了!”老太太终于爆发了,在电话那头撒起泼来,“乔念!你给我滚出来!你听听你养的好女儿!她这是要逼死我啊!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!娶了媳妇忘了娘,现在连个赔钱货丫头都敢骑到我头上拉屎了!”
恶毒的咒骂像是淬了毒的刀子,一句句扎过来。
乔念端着一盘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,正好听见了最后几句。
他脸色一白,慌忙放下盘子,快步走过来想抢电话。
“小姝,别乱说,快把电话给我。”
他脸上满是焦急和对母亲的愧疚。
林姝攥紧了电话,侧身躲开了他的手。
她看着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,心头一阵酸楚。
他永远都是这样,无论对方多过分,他总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。
“爸,这件事你别管。”
她转过头,对着电话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。
“奶奶,我再说最后一遍,钱,没有。你要是觉得我爸不孝,可以,你们可以断绝关系。从今往后,我们家和你们乔家,一刀两断,老死不相往来。”
“你敢!”
“你看我敢不敢。”
林姝说完,不等对方再尖叫,直接“啪”地一声挂断了电话。
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。
乔念目瞪口呆地看着她,嘴唇哆嗦着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“小姝,你……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奶奶说话?那可是你亲奶奶!”
“她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亲孙女?”林姝反问,“她只当我是个外人,是个累赘。爸,她也从没把你当过亲儿子,只把你当成能给叔叔输血的工具。”
这些话太直白,太残忍了。
乔念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,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因为林姝说的,全都是事实。
“可……可那毕竟是我妈……”他喃喃道,语气里充满了无力。
林姝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知道几十年的思想钢印,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撬动的。
但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。
“爸,我妈去世的时候,你是怎么答应她的?”林姝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,“你说你会照顾好我,会让我过上好日子。”
乔念浑身一震。
“可是这些年,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?你的工资,一大半都填了他们家的无底洞。我身上的衣服,是妈去世前给我买的。我们多久没买过新东西了?爸,你对得起我妈吗?”
“我……”乔念的眼眶瞬间红了,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,低下了头。
“对不起……是爸没用……”
“不,你不是没用,你是太心软,太愚孝!”林姝打断他,“爸,断舍离,断掉不必要的东西,舍弃掉多余的废物,离开让你痛苦的环境。该断的,不止是家里的旧东西,还有那些不断消耗你的人!”
乔念怔怔地看着女儿。
他觉得眼前的林姝,陌生得可怕。
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,又都像是惊雷,在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炸开。
就在这时,电话铃声再次疯狂地响了起来。
林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是叔叔乔伟的手机号。
她直接按了挂断。
可对方锲而不舍,挂断了又打,挂断了又打。
乔念被那铃声搅得心烦意乱,下意识就想去接。
林姝一把按住他的手。
“爸,别接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林姝的眼神平静得可怕,“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。”
话音刚落。
“咚咚咚!”
门外传来一阵粗暴急促的砸门声,像是要将门板拆了。
紧接着,是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叫骂。
“乔念!你个白眼狼!给我开门!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,我就死在你家门口!”
砸门声一声比一声响,仿佛要将这栋老旧的居民楼震塌。
乔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。
他本能地就想去开门,这是他几十年来的习惯,对母亲的命令从不敢违抗。
“爸!”
林姝一把拉住了他,力气大得惊人。
“不能开。”
“小姝,让你奶奶在外面这样闹,邻居们怎么看啊!太丢人了!”乔念急得满头是汗。
“丢人?”林姝冷笑一声,“从他们一次次上门要钱开始,我们的脸面早就被他们丢尽了。现在才觉得丢人,晚了。”
她太清楚门外那一家人的德性了。
一旦开了门,他们就会立刻冲进来,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全套戏码。
到时候,在他们的撒泼打滚和邻居的指指点点下,心软的继父百分之百会妥协。
上一世就是这样。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啊?”乔念六神无主,像个无助的孩子。
“别怕。”林姝拍了拍他的手背,眼神异常坚定,“爸,你只要记住,从今天起,这个家,我来做主。你什么都不用管,看我怎么做就行。”
乔念怔怔地看着女儿。
明明还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,可那双眼睛里的沉稳和决绝,却让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安。
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,甚至加入了新的成员。
“哥!你开门啊!你是不是真的要逼死妈?我告诉你,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跟你没完!”这是叔叔乔伟的声音,虚张声势,色厉内荏。
“就是!大哥,你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拿主意!她懂什么?这是我们乔家的事,一个外姓人插什么嘴!赶紧把钱拿出来,不然我们今天就不走了!”这是婶婶刘芳尖利的声音,刻薄又贪婪。
一家人,整整齐齐。
林姝拉着乔念,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,甚至还顺手打开了电视。
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热闹的喜剧小品,和门外的污言秽语形成了荒诞的对比。
“爸,坐下,我们看电视。”
乔念如坐针毡,屁股刚挨着沙发就想弹起来。
“小姝,这……这不好吧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好?”林姝拿起一个苹果,用力地啃了一口,发出清脆的声响,“他们喜欢演,就让他们在外面演个够。我们当观众,免费看戏。”
乔念:“……”
他活了四十多年,第一次见到如此离经叛道的处理方式。
门外的喧嚣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,见屋里始终没动静,砸门声渐渐停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老太太惊天动地的哭嚎声。
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!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,成了家就忘了娘啊!现在连孙子娶媳妇都不管了,这是要让我们老乔家断子绝孙啊!”
“老天爷啊,你睁开眼看看吧!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!不如死了算了!”
哭声凄厉,饱含“委屈”,迅速吸引了楼道里其他住户的注意。
很快,就有邻居打开了门。
“哎哟,乔家大娘,这是怎么了?”
“是啊,怎么坐地上哭了?快起来,地上凉。”
“跟自己儿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,非要闹成这样?”
老太太见观众来了,哭得更起劲了,一边拍着大腿,一边颠倒黑白地控诉。
“我那儿子被他媳妇留下的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啊!现在连我这个亲妈都不认了!我不过是想让他帮衬一下弟弟,五万块钱,对他来说算什么?他就是不想我们好过啊!”
婶婶刘芳也在一旁添油加醋:“就是啊各位街坊邻居,你们给评评理!我们家乔伟好不容易谈个对象,就差这五万彩礼了。他大哥有钱,住着楼房,拿着高工资,却见死不救!哪有这么当哥的!”
不明真相的邻居们开始窃窃私语。
“乔念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啊,怎么……”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嘛,再说那毕竟不是亲闺女,胳膊肘往外拐也正常。”
“五万块确实不是小数目,但帮弟弟娶媳妇,也算应该。”
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,刚好能透过门缝传进来。
乔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双手死死地抠着沙发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脸面。
现在,他的脸面正在被他最亲的人,放在地上狠狠踩踏。
林姝的表情却依旧平静。
她早就料到了。
舆论,是他们最擅长的武器之一。
她站起身,走到门后,透过猫眼往外看。
只见老太太坐在地上,干嚎着,一滴眼泪都没有。
叔叔乔伟靠在墙上,一脸不耐烦地玩着手机。
婶婶刘芳则像个新闻发言人一样,唾沫横飞地向围观的邻居们“陈述案情”。
好一出精彩的家庭伦理大戏。
林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想玩舆论战?
她奉陪到底。
她转身回到客厅,拿起桌上的座机,按下了三个数字。
110。
乔念吓了一跳,猛地站起来:“小姝,你干什么!”
“爸,你不是说丢人吗?”林姝按下最后一个数字, calmly说道,“那就让事情闹得更大一点,丢人丢个彻彻底底。”
“他们不是说我们逼死他们吗?那就让警察来评评理,看看究竟是谁在逼谁。”
“他们不是喜欢当众表演吗?那就给他们找一个更大的舞台,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丑陋的嘴脸。”
电话很快就接通了。
林姝用一种带着哭腔和恐惧的语气,对着话筒说:
“喂,是警察同志吗?我要报警。”
“我们家住在幸福小区三号楼401,有人在砸我们家门,还说要死在我们家门口……我好害怕……”
“他们是我爸爸的家人,我奶奶,我叔叔……他们来要钱,我们家真的没钱,他们就不让我们安生……”
“求求你们快来吧,我怕他们会冲进来打人……”
她的演技,比起门外那位干嚎的影后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挂断电话,她看向一脸震惊的乔念,眨了眨眼。
“爸,等会儿警察来了,你就什么都别说,装可怜,装无助,剩下的,交给我。”
乔念张了张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,在今天,被这个他养了十几年的女儿,彻底打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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